晖姑娘

rps

Sweet Dreams

桃刃:

上海到佛罗伦萨十五个小时的航班让人精疲力竭,下飞机的时候方孟韦显然还处于一种没睡醒的状态。明台等了很久,直到其他乘客零零散散差不多走完了才起身从对面的行李架上把他俩的箱子搬下来,拖到过道上,再转过身来戳戳他。方孟韦对他的动作大约用了三秒钟来运转自己的回应,慢慢眨了眨眼睛,鼻腔哼出一声算是回应。




东一区现在是下午四点,即使离傍晚不远了但地中海的阳光依旧足够热烈,明台把墨镜给了方孟韦一副,在意大利空姐微笑着的中文告别里走下飞机。他拖着行李捣鼓着酒店和的士预约,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话说,行李箱拖得歪歪斜斜硌在小石子上。方孟韦本来伸手要帮他,手机忽然响了。




方孟敖打来的。当然。除了他那个掐着秒表等他们飞机落地的大哥以外还能有谁。




明台停下来看他,方孟韦也抬眼瞟了一下他,一些很小的讯息在这日光之下交互成没有意义的信号。方孟韦接了电话。




“哥,我们到了。”








一直到他们坐上了在机场出口等候多时的预约的士方孟韦才挂断了电话,他哥总是有那么多不放心的事儿——尤其是当他与明台在一起时。明台很清楚方家对自己从头到尾的不满意,特别在这些年他跟方孟韦三天两头出现各种情感危机。但他不是很在乎,明小少爷从来不在乎不关心的人的看法,对方家,哪怕明面儿上得巴结着丈人和大舅子,可他始终也只重视方孟韦一个人罢了。




学生时代就开始婚姻,果然还是太早。他们现在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好死不死陷入了七年之痒。痒什么呢?谁也说不清楚,除了发现生活中有太多比和彼此呆在一块儿更有意思的事情。这些事情方孟韦从来不说出来,明台更没这个细腻的心思,沟壑摆在那儿,一开始两个人当作看不到尽力这么过着日子,但时间久了裂痕越来越大,总是要出问题的。




最后还是方孟韦先提议。他说:旅游散散心吧。








方少爷明少爷都不缺钱不缺时间,明台觉得这主意听上去挺可行,正巧听说佛罗伦萨这两个星期有个不错的艺术展,就选定了百花之城。本身而言明台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但他觉得方孟韦应该会喜欢。大部分时候方孟韦都是个挺安静的人,很少表现出自己的喜恶,这一点明台在追他的时候就很清楚了。所以这些年明台给自己定下来的行事准则是,方孟韦不反对就好。












到预定的酒店车程还有一会,明台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椅背上,车窗降了一半,暖熏熏的风摇了进来。他把墨镜抵上去:“说什么了?”




这时他们入境以来说的第一句话。方孟韦没有看他,把墨镜取下来放在手掌心,翻来覆去折腾俩怏怏的眼镜腿儿:“住下来通报一声,好好调时差,还有给爸打个电话。”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也是。”




明台为大舅子还能记着自己而小小地受宠若惊了一下:“谢谢大哥了。过会到地方了放好东西,是想出去走走,还是留在房间休息?”




方孟韦还是没看他,扭头把他那边的车窗全部降下来,手肘搭在窗边眯起眼睛:“不去了,有点累,想睡一会。”




明台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你在飞机上已经睡了六七个小时了”这样的话说出来。方孟韦那边已经单方面结束了对话,他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给自己找无趣,正巧微信叮的一声群组消息热热闹闹跳出来,他意大利这边的几个狐朋狗友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明小爷要过来住个半个月的消息,从不大的国土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要给他接风洗尘。








其实明台早就清楚方孟韦今晚哪儿都不会去。他认识他太久,差不多有半辈子,太了解他了。反过来方孟韦也是懂他的,知道明少爷从来耐不住寂寞,对他微信不停跳出来的提示音熟视无睹。




或者称之为熟听无闻比较准确。








到了酒店之后方孟韦谢绝了服务生提供的帮助,决定亲力亲为收拾东西。这间套房明台定了一个月的,基本就是他们临时的家了。方小少爷有点洁癖,坚决不用酒店的东西,能接触到皮肤的一定要用自己家的。方孟韦铺床单什么的都熟练得很,熟练到不像一个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少爷。同样是家里的老幺,但方孟韦好像懂事得异乎寻常了;明台早就知道两家的教育方式完全不一样——他自己就是被宠着长大,导致现在只能尴尬地站在门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方孟韦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努努嘴:“把牙刷牙缸摆到浴室去。”




明少爷乖乖领命。








他出来的时候太阳正在西斜,和每一间顶配套件一样,这儿有足够大视野足够开阔打扫足够洁净的落地窗,方孟韦把两边窗帘都挽起来了,他们的行李箱摊在地毯上,方孟韦赤脚从它之上踏过来踏过去地收拾东西,光线沿着箱子的棱角很好地分割成一半明一半暗。




方孟韦不太喜欢穿鞋,可能是因为家里一直以来被打扫得太干净。秋末冬初还没有开地暖的时候他的脚经常是冰凉的,明台会把它们搁怀里焐着,两个人就那么一坐一躺地看着球赛一看就是一通宵。




虽然茶几上摆的空啤酒都是明台一个人喝的,不过炸鸡可以两个人一起吃。啤酒炸鸡世界杯,和一个男人结婚的好处之一。




明台习惯在方孟韦保持沉默的时间内让自己放空随便想些乱七八糟的,然后再等方孟韦一句话把自己从天马行空扯回来。方孟韦抱着浴巾和睡衣跟他隔着king size的距离:“我去洗个澡,你要是饿了先去吃吧不用等我,随便给我带点回来就行。”




当他说“随便带点”就是随便带点,方孟韦从来不挑食,从这方面来说方小少爷还是很好养活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了了,他给明台出去会狐朋狗友一个足够好的台阶下。








明台目送着方孟韦走进浴室,裤袋里的手机还嗡嗡嗡响个不停。他忽然有种错觉,好像此次前来休假跟在家里并没有什么不同。方孟韦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家呆着,他还是像从前那样在除了家以外的地方呆着。生活在一起,又过着毫不相干的生活。这就是所谓七年之痒?




他不知道。他刚才看着方孟韦抱着东西站在那里的模样,想起来大学时代刚刚结婚的时候,方孟韦也总是这样站在那儿等着他,等着他走过去帮他擦干头发或者整好衣服。那时候方孟韦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刚刚要惴惴不安踏进校园踏进社会,就把一颗心交到一纸婚书上、把后半段人生交到他手上。




他没来由地觉得烦躁,想抽根烟,却发现自己已经戒了很久了。
















事实上明台在外面晃荡的时候完全无心玩乐,连几个朋友也只是草草见了一面便以时差为由敷衍过去,说是过些天休息好了再出来玩儿。他现在处于一种既不想在外闲逛也不想在任何一个地方停下脚步的状态。去哪里呢?他不知道。他现在想的念的都是方孟韦,却又不想见到他——或者说是怕见到他更为合适。




小时候他信誓旦旦说过要到三十五岁再结婚,事业有成家庭美满,那才是一个男人最好的状态。可他现在还不到三十,却已经开始经受婚姻里的七年之痒了。他从家里为自己铺设的人生轨迹中挣脱出来,却发现还是逃不过因果宿命。




最后他还是回到了酒店——除此以外也无处可去。酒店门锁是数字密码,他对照着手机短信数进去,然后看上去沉重无比的大门悄无声息滑开,他边摸索上墙上的灯光开关往里走。




灯光是一种很柔和、看上去甚至略带梦幻的暖橙色,它顺着墙角跟从着明台的脚步一直溜进卧房,而当他站在门口时——他的动作静止了,光也同样在他脚边戛然而止。








现在是下午六点。地中海的傍晚比想象中更美丽,窗帘没有拉,比灯光还要艳丽的橘红色混杂着蓝得泛紫的光铺天盖地洒进来,干净的落地窗另一边是绵延无际的天和其上燃烧着的晚霞,巴洛克的建筑藏在这片绚丽的色彩底下,温温柔柔融入即将到来的黑夜里。而那道玻璃窗隔绝了一切室外的繁华和喧嚣,一切都是静的,它像个柔和的保护罩,守护着某人安稳的睡眠。




方孟韦正蜷在那团光晕之中。他睡着,没有顾忌地睡在地毯上,没有枕头没有被子,婴儿似的蜷缩着,背后披着霞光,睡颜隐匿在阴影里。他没有被明台进来的脚步惊醒,看上去只是个平常人家的大男孩儿,而不是为了各种攀枝附命嫁入别家的方家小少爷。




他那样给予自我安全感的姿势,很容易戳到明台的软肋。这些年里明台最怕他的眼泪还有他安稳的睡颜——绝对是杀伤力很大的致命武器。他拿这样的他没辙,完全没办法。








在这样的光阴交接的时刻里明台忽然感到醍醐灌顶。七年之痒又怕什么?他愿意,他明明早就下定决定用一辈子来守护这个人不是吗?这绝非儿戏之言——明台是真真正正这么想的。




这个蜷在窗下睡着的人,这是他的丈夫。是他的omega。




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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